苏州户籍市场价60万 入籍苏州8年新增50万人

　　□本报记者 姚喜新 蒋丽英 钱建伟

　　6月17日，随着《持有〈上海市居住证〉人员申办本市常住户口试行办法》实施细则的公布，标志着上海“居住证转户籍”即将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。今年2月出台的上海户籍新政，在全国范围激起了关于新一轮户籍制度改革的层层涟漪，“户改”成为今年的一大热词。

　　此次上海户籍新政的初衷，在于引进更多优秀人才、缓解老龄化进程、助推经济发展。但实际操作中，却是几多欢喜几多愁。有人说：户口，有用的时候，虽然不能当饭吃，但比吃了饭还管用；没用的时候，就好像要贷款给比尔·盖茨一样。

　　这种冷热不均的“户籍观”，让我们也不禁关注起自己这座城市的户口本来。

　　时至今日，户籍坚冰正逐渐消融，但户口的作用到底还有多大，它的发展趋势将是怎样，改革为何举步维艰？这些问题都值得引起关注和思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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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，户口的作用大致经历了重要、不太重要到部分价值再次凸显——

　　“u”形线路一本户口的“典型”31年

　　高颖是我国改革开放的同龄人。 1978年，高颖出生在无锡一个农民家庭，这时村里的分地已经结束，为了再拿到一块自留地，父亲在给她报户口的时候，“偷偷”把她的出生年月提前了两个月，算是1977年出生的人。 1979年，高颖分到了一亩三分的责任田。后来因为考上大学，户口迁出去了，名下的田空了出来。

　　在高颖识字后，她在家里写字台的抽屉里看见过户口簿——外面是土黄色的硬纸板封面。 1988年，小学毕业的她第一次随父亲去上海，在共和新路一家糕饼店里，她小心翼翼捏着5块钱试图买其中一种，营业员告诉她，这是需要上海市粮票的。这种粮票只有上海户口的人才能买，没有粮票的高颖只能买了包奶油瓜子悻悻而归。

　　1989年，高颖的哥哥要中考了，村里与他同年龄的还有6个人。其中一个同学的奶奶原来是纺织工人，因此有了“顶替”名额，户口变成非农业户口，考上了一所当时只招收城镇居民的职业高中；另外一个同学家境比较好，花了一万元将户口买到了镇上，中考可以获得“20分”的加分。而高颖的哥哥靠实力考上了南京一所高校，户口也变成了城镇户口。

　　那个年代，考上大学是“鲤鱼跳龙门”，“书包翻身”。 1996年，高颖也跳出了“农门”，考上了南京一所省属高校。当年9月，与高颖一起到南京去的还有她的户口迁移证明和粮油迁移证，她由此享受了南京市民待遇——每个月18元的肉贴。后来她与另外一所高校的同学闲聊发现，他们的肉贴只有她的一半，原因是其所在高校是部属高校。

　　大学毕业后，高颖回无锡找到了工作，与她一起回去的还有一张派遣证和户口迁移证。 2001年，她想考摩托车驾驶证，但身份证是南京的，当地办不了，因此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落户。后来因为单位的集体户口落户比较麻烦，户口就一直揣在自己的口袋中。

　　2002年，高颖工作调动来到苏州，并买房、结婚。当初，她的爱人从部队转业，去向有三：一是户口所在地，二是入伍所在地，三是原籍。为了爱人，高颖星夜赶回无锡，找人先将自己的户口“落地”，又立刻迁出，迁入工作单位的集体户口，然后再迁入自己的新房。一星期之间，户籍地址变三变。

　　筑好爱巢，女儿出生。2003年，高颖清楚地记得她刚从医院回到家里，户口所在社区的保健医生就上门来服务，为孩子建保健档案。这让她第一次真切感受了苏州户口的“物有所值”。 2005年的时候，高颖打算将房子卖了，举家搬到古城区之外，换套大一点的房子。为了不失去市区户口，她将一家三口的户口空挂在古城区一个不存在的门牌下。派出所的朋友和她开玩笑：“关系好才帮你挂这个门牌号，关系一般的都挂在隔壁呢！ ”这个“隔壁”，后来据说是个公共厕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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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研究表明，城市中每新增一个外来人口，就要增加3.5万元的基础设施投入——

　　入籍苏州8年新增50万人

　　“苏州条件这么好，谁不想留在苏州啊！ ”这是苏州科技学院09届毕业生金倩倩的心里话。临近毕业的这些日子里，她一直在为留在苏州努力，她精心准备了10多场企业面试，考过公务员，为了在一个很不起眼的事业单位中拿到工作名额，动用了所有在苏州的“关系”。令人遗憾的是，除了几家小民营企业外，她至今未找到令自己满意的工作。“再找找看吧，哪怕做‘苏漂’，也不回苏北老家了。 ”这个女孩倔强地说。“苏漂”，网络上的新名词，一批渴望当苏州人，却被挡在户籍大门外的年轻人给自己取的响亮外号，意思大致相当于“北漂”、“沪漂”，他们相信最终能够在苏州找到自己的归宿。“苏漂”们的坚定理想来自每年的人口统计报表。苏州1200万人中，外来人口和户籍人口之比已接近1比1，调查表明，有将近80%的外来人口想留在苏州。根据苏州市统计局公开的信息显示，从2001年到2008年苏州户籍人口从580万暴增至630万左右，8年新增了50万人，外地户籍人口迁入苏州是其中绝对的主力，大约在45万人左右。而在苏州630万户籍人口外，这个城市中还生活着600万左右的“新苏州人”——长期(指半年以上)在苏州工作生活却没有苏州户籍的“外来人口”。

　　人口的激增无疑带来了大量的gdp，但另一方面，对于城市资源的消耗无疑也是巨大的：有测算显示，城市中每增加一个外来人口，就要增加3.5万元基础设施投入。

　　1200万人口对于苏州无疑有点多。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的记者曾采访过华东师范大学人口研究所原所长桂世勋教授，2002年他领衔完成了《2001-2015年苏州人口发展战略研究》。当时预计，2015年苏州常住人口将达到750万左右。而2004年完成的《苏州市经济适度人口容量研究》中，专家提出在 2005、2010、2015、2020年四个时间节点上，苏州市常住人口的经济规模的推荐方案，分别为758万、839万、955万、1072万，也就是在苏州现有资源、产业条件下最佳的人口经济承载力方案。 1230万这个数据和上述方案推荐的最佳人口规模相比，苏州的常住人口数量增长已让苏州不堪重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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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外地人变真正的苏州人，一个中产阶层家庭要不吃不喝存6年——

　　60多万，一张苏州户籍的“市场价”

　　在苏州十全街一家美容美发公司打拼了5年多的东北小伙黄大海，虽说没有苏州户口，但一直活得都很滋润，剪发技术日臻完美，手上有了近百个捧场的老顾客，年收入不下十万元。他与同样来自东北的女友商量今年10月把婚事给办了，双方家长同意了，酒店定好了，亲朋好友也通知了，大海才发现没有当地户口，麻烦接踵而来了。按照婚姻登记处阿姨的说法，像他们两口子户籍都在东北原籍，结婚证最好拿着户口本去当地注册。两个人回老家一趟，光来回机票至少6000元，不划算。

　　怎么办？小伙灵机一动，把户口迁到苏州来不就得了？说干就干，直接奔到行政服务中心咨询，不料却大失所望。像大海这样的外地人想在苏州落户，至少要满足三大件：一套大房子，一个三年以上的稳定工作、一张缴纳了三年的社保卡。早在2007年8月27日，苏州就正式施行《苏州市户籍准入登记暂行办法》。购买苏州市区成套商品住房75平方米以上，取得房屋所有权证3年以上，且被单位合法聘录用3年以上，按规定参加社保3年以上，具有合法稳定的经济收入的，允许其本人、配偶及其未成年子女整户迁入。今年初，苏州落户的条件有了微调，工作与社保年限缩短了1年，但新购房产面积却限定为90平方米以上。

　　“苏州户口太值钱了。”看着这“三大件”，大海傻眼了。他女友偷偷地算了笔账：上月苏州市区房价平均在7000元左右，一套房子75平方米的售价加上各种税费至少55万元；缴纳三年的社保，即便按照灵活就业者的缴纳方式处理，每人须缴纳养老与医疗保险接近每月500元，两人三年将多支出35000元左右。换句话说，黄大海小两口不仅要等上三年，还至少要支出近60万元的资金，才能顺利加入苏州户籍。如果想在两年内入籍苏州，成本将高达67万元左右，这相当于小两口不吃不喝工作6年的全部收入。要知道，大海目前的薪水收入不比苏州市区的普通公务员低。

　　考虑再三，大海与老婆下定决心：尽快买房，争取在三年内入户苏州。“拿张苏州户口成本很高，但含金量也挺高的。 ”经过几天的“政策研究”，大海对苏州户籍的分量深有体会，一张口就说出了18项之多的苏州户口的福利待遇。“老婆生孩子，怀孕期间医疗费不用愁，生完孩子还有1000元的奶粉补贴；接着孩子上小学，苏州这里没有择校费、借读费等名目众多的费用，全由政府财政买单；小朋友的医疗保险，每年也只需交几十元，即可享受少儿社保。”接着大海还列举了园林卡、低保户补贴等等种种苏州户籍附带的优惠，就连找工作也方便了，许多本地工厂在招收管理人员时总习惯性地问上一句，“阿是苏州户口？ ”最让大海感兴趣的是，退休后苏州社保的养老金要比老家高出一大截：“光看养老金，这笔入户苏州的刚性支出就物有所值了。 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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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外地人挤破头要落户苏州，可事实上，许多户口从农村迁出的苏州人却都想迁回去——

　　怪现象，不做市民做村民

　　二三十年前，农村人最羡慕城里人的就是户籍，一个城里户口就意味着读书、找工作不用愁。然而，风水轮流转。现如今，一些城里人羡慕农村人，原本从农村迁出去的人，思量着要把户口迁回农村了。

　　张家港市永联村是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典范。近年来，每年办理户口迁出的只有寥寥数人，想把户口迁入村里的却有上百人。大家都说：要当永联村民，难！永联村委会负责人张德兴说：“有些考上大学已经在城市里工作的‘老永联人’都要求把户口迁回来，此外还有婚迁等种种理由。 ”

　　是什么让永联村的户籍成为“香饽饽”？原来，当一个永联村民，实惠多多。永联村每年可支配的财力超过了6000万元，这笔巨量资金的受益者就是全体村民，一位成年普通村民每年从村集体拿到的各项补贴超过了3500元以上。2004年，村党委在全村设立的“文明家庭奖”，全村人均1000元；承包地流转到集体后，村民每年至少拿到1200元的粮贴；入住“钢村嘉园”的村民不仅享受高档公寓住宅，还能得到每年1200元的生活补贴；卖给村民的小区公寓房，每平方米仅360元，让村民都能买得起；新型合作医疗费全部由村里缴纳；村里老年人的“年收入”甚至超过了6700元。在永联，孩子在义务教育阶段，村里每年补助1000元，读高中以上，补助2000元，考上重点中学和大学则另有奖励。农民达到国家职工男满60岁、女满55岁的退休年龄，每月可另从村里领取400元“退休金”……难怪永联村没有人愿意转城镇户口，嫁出去的女孩也不愿迁户口，早先迁出去的人都争着回去。

　　无独有偶。据苏州大学中国特色城镇化研究中心主任、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陈忠介绍，今年年初，他们在调研关于苏州农村合作社发展情况时，从与一些村民交谈中了解了类似现象。早年一些人通过读大学等种种方式到了城市以后，原先的农村户口没有了，如此一来，就无法享受农村“三大”合作社的各类分红。因此，这部分人想回迁的意愿相当强烈。

　　至于说为什么城市户口在今天仍对一部分人有吸引力，除了实际利益之外，还有一个“心理符号”的作用，“做一个城里人”的传统心理依然存在。因此，陈忠说，户籍制度改革之复杂，不是一个简单的管理问题，还有权利、心理、价值、意义等等因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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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当前，户籍改革的重点在于围绕附加在户籍之上的相关经济社会政策，通过制度设计，打通城乡居民相互转化通道——

　　突破城乡二元天平向左倾还是向右倾

　　“户籍制度改革是经济转型和城市化进程中遇到的深层次问题，要结合我国发展的历史阶段和面临的特殊环境综合考虑。 ”陈忠说。

　　当前，“二元制”户籍制度改革进程缓慢，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户籍管理问题，而在于户籍制度至今仍然承载着许多附加功能，这些附加功能不仅是身份之别，更重要的还是利益之分，如进城者的就业、教育、医疗、养老、税费、住房问题等。上海“居住证转户籍”引发的持续关注，其意义不仅仅在于我国新一轮户籍制度改革向何处去本身，从全国范围看，对于促进其他城市改进户籍政策、加大引进优秀人才力度、推动城乡协调发展、构建和谐社会不无裨益。

　　随着全国农业、非农业性质户口的逐步取消，公民身份的真正平等正在逐步实现。但是，“人往高出走，水往低处流”，由于全国各地、城市之间发展的不平衡，导致公共服务的供给水平差异显著，致使大量的人口从公共服务水平低的地区向高的地区流动。因此，要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公平，有专家建议应先逐步取消城市居民享有的各种优惠待遇，降低城市户口的“含金量”，提高农村户口的“福利”。

　　陈忠说，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，造成了空间权利的不平等。城市和农村户籍的“含金量”，犹如天平的两端，正经历由城市一方绝对倾斜到两端逐步平衡的两个阶段，在一些发达地区，可能还会出现第三个阶段，那就是倒过来向“农村”一端转移。比如说张家港市永联村户籍“吃香”，以及一些农村合作组织发展起来以后出现的村民回迁现象，这些只有在苏州这样的经济比较发达地区才会出现。“出现这种现象，恰恰说明我们现在的城乡一体化程度在加深，城乡之间二元结构在逐渐消失。所以从发展的趋势、意义来讲，是一件好事情，不是绝对的坏事。要看到未来的趋势应该是平等的，至于这个趋势什么时候实现、以什么形态实现，目前都是不可知的。 ”陈忠说。

　　固有的户籍制度森严壁垒，把众多想进城或应该进城的非城市户口人排挤在城市大门之外，许多本该享受市民待遇的人没能享受这些权利。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，呼唤建立城乡一体化的新型户籍管理制度。针对网上一些网民建议取消户籍制度，陈忠认为不妥，目前的城市公共产品与服务不能承载过多人口，一旦发达城市全面放开户口，城市的承载能力将面临严峻考验，非但不能提高生活质量，反而会大幅下降。

　　因此，专家认为，户籍改革应当坚持分类指导、因地制宜。我国人口总量大，地区发展不均衡，加之城乡差距、地区差距、贫富差距扩大的趋势尚未根本扭转，在户改及其他相关政策调整方面，既要统筹全国的基本政策保持一致，又要兼顾各地的不同情况，特别是注重考量城市的综合承受能力，给地方足够的自主权。“户籍改革只能渐进而不能冒进。最终取消现行户籍管理制度是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，水到渠成的事情。 ”陈忠说。